惊蛰过后,道路两旁的树芽到底没沉住气。前日还是毛笔尖似的小芽,不知何时竟见着抽条的枝丫了。树的枝干黑褐皴裂,还生得高。清晨雾大,朦朦胧胧瞧不真切,像悬在云端的茶盏。

榆叶梅(王昭博 闫智博/摄)

紫叶李(闫智博 王昭博/摄)
西府海棠性子温吞些。宿舍前那排等到三月中旬才肯吐蕊。花苞原是胭脂色,渐渐染了粉白,倒似少女羞赧时腮边的颜色。最妙是午间,日头正好,花瓣薄得透光,风过时簌簌作响,倒像是谁家新上的纱窗。
总有同学爱在花下拍照。那日见她拍的一枝海棠,尚未成熟,稍显青涩。今日再看,已经满苞盛开了,上面还站着对雀——不知是花衬托着鸟,还是鸟更精衬花。

西府海棠(王昭博 闫智博/摄)
妙是有天雨后,水洼里泡着零落花瓣,倒比枝头的更润泽。海棠花经了雨水,粉白里沁出月色,花蕊却愈发金灿灿的。这时候便有三两只灰雀来啄食花蜜,爪子刚沾着湿漉漉的花梗,整枝花便颤巍巍地筛下水珠子,惊得雀儿扑棱棱撞碎一地天光。

西府海棠(闫智博 王昭博/摄)
一天傍晚下了场小雪。去上课的时候看花,西府海棠不知是经了雪还是受了寒,胭脂色褪尽,满树轻红浅白,倒教人想起《浮生六记》里芸娘制的荷花茶——都是拿纱囊裹了茶叶,悬在花心里浸一夜的香。
忽记起汪先生写梨花的句子:"都说梨花像雪,其实苹果花才像雪。雪是厚重的,不是透明的。梨花像什么呢?——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。"此刻望着海棠,倒觉得这花该是云絮揉成的,不然怎会这般又轻又软?
倒是墙角青苔最从容。雾气似的漫过石阶,连水泥缝都钻出星星点点的绿。这种苔十分滑溜,此刻却成了鸟雀们的乐园,蹦跳着啄食细小的茎叶,倒像是谁撒了把米粒。
清明前后,枝头新绿酿成了薄薄的春酒,雀儿们围着花苞打转,倒把骨朵儿催得愈发丰润了。学校的砖缝里冷不丁冒出簇野花,花瓣白色的,沾着些许泥土,倒也有几分野趣。午后日头转暖,茸茸的新芽衔着阳光,在风中荡出细碎的金线;水泥地上斑驳的树影,也被春风揉碎——果然春色最耐不住寂寞,借了万物的躯壳,用着时间的细针,一针一针的,绣着人间。

西府海棠(王昭博 闫智博/摄)